《聊斋志异》之宦娘

《聊斋志异》之宦娘

陕西有个官宦人家的子弟叫温如春，他酷爱弹琴。一次，温生经过一座古庙，见一老道士在廊上打坐，他身后靠墙有一根竹杖，旁边是花色布囊装着古琴。温生一见琴，满心欢喜，忙向前说道：“老道长，也会弹琴呀？”道士说：“弹不好，只是想向高手学学呐。”一边说着，一边取过琴囊，解囊取出琴来，递给温生。温生一看，琴架的纹理非常精美，略为勾拨两下，发音清越异常。他便高兴地坐下来，为道士弹奏了一支短曲。道士微微一笑，似乎并不欣赏。温生不服气，又弹奏了自己最拿手的一支曲子。道士笑道：“也算不错了，不过，还不能做贫道的老师。”温生认为道士吹牛，就请道士弹奏一曲。

道士接过琴放在膝盖上，才一拨动，便觉清风徐来，又弹了一会，似乎有万花颤动，群鸟飞鸣。温生大惊，立即请求拜道士为师，道士笑着把那支曲子又弹了一遍，温生侧耳细听，默默记住节奏。

道士叫他试弹了一遍，一一指出不足之处。温生又试弹了一遍，道士笑道：“好啦，这在人世间恐怕没有敌手了！”打这，温生精心钻研，弹古琴成了他的绝活。

一天，温生携琴外出，突然遇到了暴雨，天又晚了，见前面小村有一户人家，就推门直入。院中无人，温生走上堂屋，见一美丽的少女，少女见生客闯来，赶快走开，接着里屋走出一个老婆婆，温生自报姓名乡里，请求借住一宵。

老婆婆说：“住宿倒可以，只是没有床铺，若不嫌，就用谷草打地铺。”老婆婆拿来蜡烛，用谷草铺在地上，殷勤待客。温生问她贵姓，老婆婆说：“姓赵。”温生问：“那个少女是你的什么人？”老婆婆说：“是我的侄女，叫宦娘。”

温生细细一想：这户人家是普通村民，自己是官宦人家子弟，向她家求亲，应该没有问题，便对老婆婆先陈述了一下自己的家世，然后说：“小生尚未定亲，刚才看到贵侄女，人很好，我想攀一门亲，可好？”老婆婆听了，直皱眉头，说：“这个，可不敢答应。”

温生问：“为什么？”老婆婆只说：“难说，难说。”老婆婆走后，温生也感到失望，摸摸铺的谷草很潮湿，没法睡，就盘腿坐在草上弹琴。听雨声停了，天不亮温生便离开小村回家。本地有一个姓葛的人，曾在朝为官，现告老还乡，人称葛公。

一次，葛公请温生到他家弹琴，一帘幕内有葛公的女眷听琴，弹奏时，微风起处，帘幕掀开一角，温生瞥见帘幕后有一少女，长得非常漂亮，不禁怦然心动。原来这个少女是葛公的女儿，小名叫良工，能诗会赋，是有名的美女兼才女。

温生这次见到她，就念念不忘，回家后忙和母亲商议，派媒人去求亲。不料葛公嫌温家已经破落，拒绝了这门亲事，这弄得温生心灰意懒，再不上葛家去了。

少女良工听了温生的弹奏以后，也很倾心爱慕，总盼望着能再次听到温生弹奏。

有一天，良工在花园里拾到一张信笺，上面写了一首词，词牌是《惜余春》：因恨成痴，转思作想，日日为情颠倒。海棠带醉，杨柳伤春，同是一般怀抱。…漫说长宵似年，侬视一年，比更犹少。过三更已是三年，更有何人不老！

良工很喜欢这首词，工整地抄录在一幅彩笺上，放在桌上，过了一会，再找这幅词笺，却找不到了，疑心是被风吹走。

葛公从良工的闺房门口走过，拾到这词笺，认为是良工作的词，他讨厌词中什么“伤春”呀，“相思”呀，觉得这不应该是大家闺秀所为，便把词笺烧掉，急于把良工嫁出去。

再说葛家养了很多花，有一种绿菊，是菊花中的名品，葛公从不肯让外人分株移植，只有良工分株种了一盆，养在闺中花盆里。一天，温家花圃里的菊花忽变为绿色，温生的同学听到此事，都登门观赏。

温生也感到惊异，早晨浇花时，忽发现花畦间有一彩笺，上写一词，因词牌是“惜余春”，温生认为“春”字恰是自己的名，更觉奇异，就在彩笺上写了一些评语，大加赞美。葛公听说温家的菊花变绿，也来探看，走到温生的书斋里，恰好看到彩笺上这首词，刚想拿起细看，温生抢过去就揉搓了。葛公已看了词的前两句，发觉正是他在女儿闺房门口拾到的那词，不免顿生疑惑，甚至怀疑绿菊这一品种也是良工私下送给温生的。

葛公回家后逼问女儿良工，良工感到冤枉，哭着要寻死。

葛公的夫人劝葛公说：“这种不名誉的事会越描越黑，不如把良工许给温家，也免得丢脸。”葛公也认为只好这样，就托人转告温生，温生闻讯大喜，便下聘礼定了亲。

温生为祝贺定亲之喜，请来亲友同学摆了个绿菊宴。主客焚香弹琴，尽兴而散。客人走后，已近深夜。

书僮忽闻古琴无故发出琴声，走近看，并无人弹奏；离远了，古琴又琮琤作响。书僮急向温生报告这件怪事，温生赶了过来，听到琴声正响，但指法生涩，好像是什么精灵初学弹奏。温生感到这精灵学琴心切，十分可爱，实在是没什么可怕的，就为它弹奏一曲。第二夜，温生又听到古琴自鸣。

这样过了六七夜，无人弹奏而古琴自动鸣奏的声音渐成曲调了。不久，温生结婚了，他和良工谈起那首“惜余春”词，才知道是靠那首词才促成这门亲事，但都弄不明白那首词是哪儿来的。

夫妻俩又说到古琴自鸣的事，良工也乘夜去听了一会，回来说：“听那琴声优美、柔和，决不是什么恶鬼凭附在琴上弹奏，我娘家有一面祖传的秦代古镜，可以照妖，也可以照各种精灵。等我拿古镜来照一照。”

良工派人取了镜子来，等到夜深古琴鸣奏时，拿着古镜一照，果然见有一少女在弹古琴，她起身惶恐地想逃走。温生细细一看，少女正是赵家的宦娘。宦娘请求拿开古镜，温生也求宦娘不要逃避，宦娘才坐得远远的，说：“我本是一个游魂，生前很爱音乐，死后也念念不忘音乐。我会弹古筝，但琴一直弹不好。那次夜间落雨，你弹了大半夜的琴，我听得如痴如醉。

我自恨是个鬼魂，配不上你，所以竭力撮合你俩的婚姻，那首‘情余春词，就是我写的，并让它飘来飘去，你俩应该感谢我这媒人！”夫妻俩听了，一起向宦娘拜谢。宦娘又说：“你弹奏的那支曲子，我反复练习，已大半能领悟了，可是还有不能掌握的地方，请你再为我弹奏一遍！”温生果为她再弹奏了一遍，并细细指点某些关键处的指法技巧。

宦娘很高兴地说：“我完全掌握了。”就起身告辞。良工会弹古筝，听宦娘说她也会弹古筝，就连忙挽留她，请她弹奏古筝。